莫名的哀伤。
忽而有萧声起,和着她的声音,可惜一句便止了。
“为何不唱了?”
“更想和你说话。”
陆风渺垂眸含笑。
“我在这妙元池边看了半晌月色,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莲信看着水面,“忽然想起来原来见过的一个人,那人是个歌女,很多男人为了让她为自己唱上一曲不惜千金。她死的时候我在边上看着,只觉得不管为了什么,一个人不该这么作践自己。你可知她是怎么死的?”
莲信看着陆风渺,一双眸子明明很透亮,却带着看不清的情绪。
陆风渺无言。
“是个隆冬的腊月,她却只穿着薄纱。一双手冻得青紫,伸进了火炉里,捏了一小块烧得火红的炭,吞了。”
陆风渺默默看着她,若是说他从前一直不能将雪染和莲信剥离得很清的话,此刻他能深刻地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正是那个身负业火,阅尽人世生死的莲信。是重生,或者说,是升华新生。
“她觉得自己的一身罪孽都缘于那把嗓子,于是便要以这种方式将自己毁去,将罪孽留下,等着人们将她遗忘。”莲信顿了顿,“你又为何徘徊人世千年?”
陆风渺看着她:“在天界,在人间,有何分别?”
“是生,是死,又有何分别?”
“缘来,缘散,如此罢了。”陆风渺轻叹。
莲信忽然笑了,“与你打机锋实在有趣,听地藏王菩萨讲经多年,到底说不过你。无非想到一些琐碎之事罢了。”
陆风渺笑着摇了摇头,这哪里是什么机锋,句句咄咄逼人,若说他与那自残的歌女还有什么区别,便只在于他没有吞了炭罢了。吞炭的人正是雪染啊。
“你若是在想我会问你,‘你今日寻不着人,去了哪里’,我就偏不问你。你得答我个别的问题,算是害我苦等的补偿罢。”
“你喝酒了。”
“我没有。”莲信蹙着眉看陆风渺,未过半倾便泄了气,“你权当是我喝醉了吧,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诓我。”
“我何时诓过你?”陆风渺倒觉得越发有意思了。
“好吧,你也不曾诓过我……我想知道,你把我拐上天来是不是想,想,娶我。”
陆风渺想起那日初见,她便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自报门户,改日又装作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可见凡人女子的娇羞学得并不到位。
“带你来归若天是为了治病。”陆风渺转身看向莲信,“娶你岂会如此随便。”
“我们酆都没那么多穷规矩的,所以,你随便些也没什么太大关系……”莲信红着脸,“还有,我若嫁了你,便是实在干不了鬼差那份差事了。虽说不是什么毕生的事业,可我也算是失了业,你需得补偿我。”
“嗯,如何?”陆风渺挑眉,这丫头是真醉还是装醉。
转眼间,莲信已站在了陆风渺面前,抬头看着他,“日后若吵了架,你不许不理我;若是有什么大事,也不许瞒着我;危难之事不许你自己去,你要带着我。”
陆风渺看着莲信认真的样子,念着那一句不许瞒着她,点了点头。
“还有,我不管你们九重天是个什么规矩,不许你三妻四妾……”
“没个这个规矩。”陆风渺失笑。
“不管,反正不许。”莲信撅嘴,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诸如她做饭不好吃,脾气有时也不大好,不做鬼差没了观本痣指定要脸盲又路痴等等等等,叫陆风渺不许嫌弃她。
陆风渺本还疑心莲信装醉,这下彻底坚信小丫头指定没少喝酒了,或者,中了什么mí_yào。可她面色气息却是正常得很。
“你若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你有这样多的缺点。”
“答应我!”
“好,答应你。”他将她的袖子抚平了,轻刮了她的鼻尖。
莲信把手贴在了陆风渺心口上,深吸了口气,“原来我从不敢想能拥有你,就像天边的月亮,有时看一看心生欢喜也便是幸福了。如今,月亮就在手边,我倒越发觉得不真实。你既然答应了我这个离职鬼差的种种无理要求,再多上两条也该不嫌多吧。日后若我命数尽了,或是惹下了滔天的祸事,皆与你无关,你无须自责,我怎么想这两件事发生的概率都会很高。”
“胡说。”
“再有,你这个人吧,该是我哪辈子欠了你天大的人情,要我连着爱上你两生。你瞒着我的事,我总能猜出一些,看在是我自己的份上,便不吃飞醋了,显得怪矫情的。我是想说,你若是还为之前的那些事自责而四处奔走,那就算了吧,时过境迁,当年如何必是有许多难处。我怕你伤心。”
这样略显轻浮的话语,莲信红着眸子含着笑说出口来,倒更令陆风渺无比心痛。
就算没有指端的跃动,她也能从他灼人的目光中得到心安,可她迷恋那种颤动,可能因为她没有心跳,也可能出于生命初始的回忆。
“对了,为何自离妄天会飘来雪花,灰色的雪花?”莲信抽了抽发酸的鼻子。
“离妄天?”
“是啊,像雪,又不该是雪。”莲信不敢说自己已私自上了离妄天去了锁妖塔附近。
陆风渺神色凝重,却见莲信忽然翻出手心来,“你看,又落雪了。”
漫天灰雪,阴沉着像是身处陈年的梦境。无声无息,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