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安寺。
昭华公主漫不经心地翻看了几页佛经,兴致恹恹。
秦默不在, 她做什么都无趣。
对面站着的安宁郡主和慕容兰心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 见她一会儿唇角一勾,露出一丝浅笑,面色柔和,一会儿又蹙紧了眉头, 似是怀念谁,在一会儿,又痴痴的笑了起来, 再一会儿,面色又阴了下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昭华公主这是怎么了?
那佛经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让她面部表情如此的……丰富。
事实上, 那佛经上写的东西, 昭华公主是一个字都不曾看得进去, 她脑子里就两件事情, 一件, 便是如何退了与严如是的那门亲事, 另一件,便是如何啃下秦木头。
前者,尚且好处理,这后一件,还真是让她头痛。
她喜欢守礼懂规矩的人,身边伺候着的宫女太监,皆是恪尽职守之人,可是秦默的守礼,却让她有些受挫,很是无奈,她好想秦默能够变通一些,哪怕只是一些些,她就可以攻破他的心房,强势的入住进去,让他从此,不管是身还是心,都只有她一人……
“阿姐——”,安宁郡主试着唤了一声,公主呆呆地盯着佛经,没有回应,她走上前,拿走桌上的佛经,看了看,上面满是“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她狐疑的看着昭华公主,“阿姐,你刚刚在想什么,露出那般多愁善感的神情?”
昭华公主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一把抢过佛经,扔在桌上,“安宁,你如今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她抬头,瞥向慕容兰心,眸光扫向她手中一直抱着的木盒,低声道:“本宫听说过你慕容家,你哥慕容恒年少有为,精通买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前世,慕容家便是天下首富,经营着粮仓,丝绸,成衣,珠宝,酒楼……各行各业都有涉及,家主慕容恒独具慧眼,手握天下财脉,在后来的乱世之中,发了一笔国难财。
前世,她尚且觉得经商之人满身都是铜臭味,他们眼中只瞧得见银子,定然大多是见利忘义之人,甚是恶俗,可如今,重活一世,她却像是开了窍,很多东西重新看过去,想法和眼光都变了。
慕容兰心抬眸,见昭华公主眸光淡淡的看着她,那眼神清明干净,提及她哥哥,透露着丝丝的赞赏,全然没有意料中的鄙夷和不屑,当下勾唇,笑容也真诚了几分,谦逊道:“多谢公哥不过是个商人,算不上年少有为。”
“不必妄自菲薄”,昭华公主斜了安宁郡主一眼,后者对着她吐了吐舌头,她无奈一笑,“你既是安宁的手帕交,与她情同姐妹,在本宫面前便无须拘礼。”
慕容兰心点头应道。
昭华公主默了默,眸光重新落在佛经上,突然问道:“你信佛?”
慕容兰心一愣,她来寺庙是为了寻安宁郡主,至于佛……她还真不信,可是当着公主的面,又身处寺庙,这样的话便如何也不能说,于是,低声应道:“图个心里慰借罢了,信则有,不信则无。”
“听闻这京城有三家寺庙都是你慕容家捐钱建造的,你却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倒是有意思。”
“我哥说,先齐小家,再齐大家,做人当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是修身养德,第二个境界是照拂好身边的人,第三个则是接济天下,我慕容家每年都会拿出一大笔银子,修建寺庙,接济穷人,或是送些干粮和衣物去贫穷地区,不图名利,不为功劳,不图回报,但求顶天立地,问心无愧,至于信不信佛这一说,兰心认为,佛在乎本心,内心向阳,心中有光明,眼底有慈悲,那信与不信,又何妨?”
“嗯”,昭华公主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正视着她,良久,浅笑一声,“这想法倒是与本宫不谋而合,左右本宫在这别院呆着无事,你日后便常来坐坐吧,陪陪本宫。”
这话,分明是接受了她。
安宁郡主大喜,眼眸放光,“阿姐,你这是接受兰心了吗?你不嫌弃她的出身?”
“……”,昭华公主眉头轻蹙,不满的瞥了她一眼,安宁这口无遮拦的性子,真要改改了,“本宫何时说过嫌弃她?”
慕容兰心抬头,公主不曾嫌弃过她?
“士农工商,商人为下,这些都是无聊之人杜撰出来的,若无商人,何来的市面承平,若无商人,若无买卖,百姓们的吃穿用度哪里来?本宫倒是觉得商人很好,凭借着能力和手段谋取应得的酬报”,昭华公主将面前的佛经合上教给伺候在一旁的尼姑,起身,道:“清贵人家大抵看不上银子,觉得银子是俗物,是肮脏之物,可是谁不需要用银子?没有银子,他们的奢华生活从何而来?本宫就极喜欢银子”,银子可是一个好东西。
笼络人心需要银子,上下打点需要银子,吃穿用度需要银子,造反谋逆更需要银子……
昭华公主眼眸一深,平西侯爷要造反,定然离不开银子,慕容家家大业大,乃是大明朝第一首富,若说严如是没有将主意打到慕容家身上,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前世慕容家并没有被收拢,看来慕容家主慕容恒着实有些手段。
慕容兰心闻言大怔,她抬起头,愕然地看着昭华公主,有些动容。
名门贵族大抵看不上商人,认为他们登不上台面,这还是第一次,从一个权贵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话,还是一国公主所言,面前这位公主,当真跟她想的不一样,完完全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