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瑾是又垂了眼朝那襁褓中的小儿看去,其实要当真说起来,这也是他头一回细细看起长安。原先霍令仪在产房晕倒,他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自然也就无心理会刚刚出生的长安了…如今眼看着烛火下的他,虽然面容还有几分微皱,眼睛也睁不开,可从这幅五官上倒是依稀能瞧出几分熟悉。
这是他和晏晏的孩子,李怀瑾的心中如是想到。
其实这么多年,李怀瑾早就冷情冷心惯了。于他而言,这世间万物,就算是那依依相伴的血缘也委实代表不了什么…
可自从娶了霍令仪,他却觉得纵然这世间再是荒诞,有她倒也不枉走上这一场…与她相伴的这些日子里,他试想过他们的未来,也试想过若是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可真当那一日来临时,他却有些害怕了。
他想起当日晏晏与他说“他要做父亲了”,那个时候,他的心中除了那掩不住的激动之外,却还有过几分害怕。
说来实在好笑…
在这大梁有着赫赫威名的李首辅却害怕当一个父亲,可他的确害怕,他怕当不好一个父亲,也怕教不好自己的孩子。
而如今,如今他看着长安,看着这个属于他和晏晏的孩子,他心中的那份害怕却在慢慢消失,仅剩的却是几分不可言喻的情绪…这是他和晏晏的孩子,这个孩子承载着他和晏晏的情谊,也将延续着他们的生命。
在那以后的日子——
他会一天天长大,从蹒跚学步、牙牙而语到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而这些事,他都会参与其中。
他不是那个人,他会好好教导自己的孩子,好好看着他长大成人。
屋子里很安静,除了小儿吮吸的声音便再无别的声音,李怀瑾就这样低垂着眉眼看着他们母子两,而后他伸手握住了霍令仪的手,眼看着霍令仪拧头朝他看来,他的眼中是又化开了几分笑意。
他就这样看着她,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晏晏,辛苦你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眼中的笑意却是又深了几分。她任由李怀瑾握着她的手,看着烛火下很是相似的父子俩,心下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
三日后。
李家再次广开朱门,喜迎外客。今日是李怀瑾和霍令仪嫡子李安嗣的洗三礼,虽然请得大多是些亲朋好友,可纵然那些未曾收到名帖的名门士族、朝中重臣也都早早遣了家奴送来了不少好礼…
这可是李首辅的头一个孩子,身份尊贵,纵然不能亲眼观看,可这一份礼却是不能少的。
如今洗三的时辰还未至,可李家却已很是热闹。外间管家登记着礼单,而已来了的客人,便又以男客女客分在内、外两院接待。
男客皆在外院由李怀瑾招待着,而女客便由程老夫人和姚淑卿等人招待着,至于这相隐斋中围坐着得便都是些霍令仪旧日里的熟悉之人…此时长安被乳母抱在怀中,一众年轻妇人便围站在一侧逗弄着他,若是见到小儿皱眉或是轻叫,她们便发出一阵哄闹声。
而在这些哄闹声中——
声音最为清亮的便数李安清了。
李安清如今也是一副妇人装扮,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圆领长袍,头梳流云髻,此时半低着头逗弄着长安,越发显得她面若桃花、眉目含笑,却是比起往日在家中做姑娘的时候还要好看几分…大抵是逗弄长安累了,李安清一面是擦拭了一回额头上的汗,一面是朝霍令仪走来,眼瞧着她面上的笑意便又笑说一句:“我以前最是厌烦这些小孩了,可如今看着婶婶的孩子便觉得格外有趣。”
霍令仪如今还在月子期间,自然不能起身,这会便靠在引枕上坐着,她的手中握着一盏蜂蜜水,耳听着李安清这话,她面上的笑意越深。她是先饮用了一口水,等到喉间润了开来,才又看着人说道:“你日后有了孩子便会觉得更加有趣,眼瞧着他一日日得长大,你就会发觉那种心情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长安那处又瞧了一眼…
虽然隔得有些远,可霍令仪还是能瞧清几分他的面容,相较刚出生时,长安已有了不小的变化…他的皮肤光滑了许多,眼睛虽然不能时常睁着,可偶尔也能睁上一回。
霍令仪想起刚瞧见长安睁眼的时候,却是昨儿夜里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她刚刚睡醒耳听着身边传来长安的哭声忙朝人看了过去。
那会,他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看,许是因为刚刚哭过的缘故,眼角还带着几滴泪水,瞧起来更是让人怜惜不已。
霍令仪即使如今想起,都觉得自己的这颗心是掩不住的柔和。
李安清听得这话,面上却有几分绯红,她纵然已嫁给了许望舒,可说起这些总归还有几分羞赧…她半低着头,脸通红得,手中绞着一方帕子,口中是跟着轻轻一句:“正在说小长安呢,婶婶怎得就说起我来了?”
她这话一落——
坐在一侧的许瑾初却是笑着接过了话:“如今咱们三个就剩下你了,她不说你又该说谁去?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