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呀,你好生跟着你冯叔去,不是卖你。家里有钱了,就把你赎回来。”
为了还钱,叶父把叶齐明典了。他做决定之前有些,抽了一袋又一袋的旱烟,升腾的云雾遮住了叶父脸上的表情,也蒙蔽了叶齐明期冀的眼光。但当叶父放下旱烟袋的时候,水栖霜觉得叶齐明心都瓦凉了。
连她都清楚,说是典,其实与卖无异,他的父母根本无钱赎回他,就算有一点钱,也会很快投入到叶齐光身上。
这一幕没如往常一样,如同云烟般散去,反而像是被凝滞了时间一样,顿了好久。水栖霜几乎都能数清楚地上的蚂蚁究竟有几只。
她突然有些怜悯叶齐明,在这一幕停滞那么久,似乎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了。
下一个场面是在当铺,典約到期,无人来赎买,叶齐明被中人卖进了戏班。他比在家中时过得更糟糕了,毒打谩骂是家常便饭,吃不饱穿不暖更是常态。但他聪明,又拼命地学戏班里的东西,很快便学得似模似样。
叶齐明少年时生的很好,好皮相,是利器,而他无疑将这把利刃用得及其顺手。在他往来逢迎的时候,强颜谄笑的时候,总会恰到好处地博得些好感。他趁着有名的时候拼命攒钱,抽空还会温习叶齐光教给他的东西。在脱离戏班之前,他倒了嗓,离开之前出了些岔子。
“有人说你的声音像是昆山玉碎,十分好听,可否让李某欣赏一番。”文士说,为了这名声,他大老远从京城赶来到墨城。
那人逼叶齐光唱,水栖霜发现他还是带着点少年骨子里的冲动,他还不能完全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强笑着最终答应唱了。但因为倒嗓的缘故,他的嗓音沙哑,并没唱的很好,但也远远称不上坏。
“昆山玉——碎?我看是浪得虚名!”水栖霜看见那人嗤笑着,随手砸碎了块羊脂白玉,他让叶齐明收拾干净了东西,捏着叶齐明的下颚,将碎玉渣捧在了手里,殷嫱十分错愕,她想要拦,手却只能直愣愣地穿过恶徒虚无的身躯。
这并不是现实,只是记忆罢了。她帮不了叶齐明……水栖霜遗憾地垂下了手。
叶齐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怒容,但他很快将自己的情绪给压了下去。他咽下碎玉之时,碎玉尖锐的棱角划破了他的咽喉,几乎要呕血出来,但他最终一声不吭,一言未发,只是盯着那文士的脸,不带半点仇恨,似乎只是想要把他记住一样。
最终他也没能做什么,只是发了一场高热,嗓子彻底坏掉了。
第39章 情
文士走之前, 看叶齐明眼神吓了一跳, 但笑说要把他眼珠子也挖了,最终却还是玩笑。他离开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跪在地上咳血的叶齐明,笑容天真而残忍, 如同兴致勃勃在蚂蚁窝上浇了热油恶作剧得逞的顽童,丝毫不知这“恶作剧”对蝼蚁草芥的伤害——也或许是知道,但是浑不在意。
水栖霜突然觉得恼怒, 但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戏班的人都在门外, 她希望有人能进来, 哪怕不是制止他的恶行,哪怕只是在文士离开后,带他去医馆呢?
却没有人来。
戏班的人对叶齐明避之不及。班主原本因为文士的态度,本想将叶齐明赶走,但念在卖叶齐明那中人的面子上,便将他丢在阴冷潮湿的柴房自生自灭, 死了拖出去扔乱葬岗,活下来嗓子也坏了, 正名正言顺赶他走。
叶齐明蜷在柴房一隅, 而柴房外边凄风冷雨之声不绝于耳, 栖霜都似乎可以嗅到,他记忆中那一股霉潮之气。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给他送水送饭的人, 也都只把饭菜撂在他身边。
最开始叶齐明还能喝几口水。但饭是麦饭,水栖霜知道这饭粗砺,她最不爱吃。更何况叶齐明是伤了嗓子。他吃了一口便忍不住吐出来了,猛烈地咳起来。后来他病得昏昏沉沉,竟连水都没法喝了。饿了好练过日,又没饮,面上通红滚烫,嘴唇则苍白干裂。
水栖霜看着他这情形,竟不知他这三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照叶齐明这个模样,他不是病死就是饿死。但这是他的记忆,所以他应该是活下来了。蝼蚁草芥的性命太贱,也太顽强。
柴房门外有人声,似乎是吵起来了,男女声交织着。水栖霜想推门看看动静,但因为是记忆的缘故,门外只有一片虚无混沌。也对,叶齐明当时在柴房里,也不可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但水栖霜依稀听见了句“阿颜”,那似乎是叶齐光的声音。是叶齐光救了他弟弟?
水韶颜等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声音抖沉寂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