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这样,太过细微,所以他不会注意,直到后来才恍然发觉,一切早已改变。好比,他们俩。
那夜见过虞连翘后,第二天一早,李想就跟着家人驱车往芦湾去了。今年不比往年,这是他太爷爷过世后的第一个春节。他对这个祖籍老家没什么印象,对一堆的叔公、姑奶、堂叔、堂嫂、堂哥、堂姐也觉得陌生。但家族的氛围是在的,就连他父母,都装得像一对正常的夫妻了。
从除夕到初一,鞭炮、麻将与酒席,他就在这样吵吵嚷嚷的人声里,回想着自己与她的那些事情。
他人生里第一次接吻,是和她,第一次做‘爱,也是和她。他的身体全是对她的记忆。
李想深深地吸一口气,这床上的被褥是一股呛人的樟脑气味。
床前矮桌上有一个淡绿壳子,他探手取过,里面还剩一支烟,细细长长的。没看到打火机,只有一个火柴盒,扁扁的盒身印着酒店的名字。这烟和火柴想来是某个堂姐落在这儿的。李想擦了一根火柴,将烟点燃。
他靠在床头,静静地抽完。女士抽的寿百年,烟草中有丝丝缕缕的薄荷香。
在华山的最后一天,直赖到中午,他们才起床洗漱。两个人并排站在洗脸台前刷牙。
李想一低头,看见一团黑黑的东西自墙角往她脚边爬。他存了唬她的心思,就大叫:“有蟑螂!就在你脚边!”
虞连翘不慌不忙,脚一抬,就把它踩死了。漱口时,还数落他:“一只蟑螂而已,用得着叫成这样嘛。”
“我以为你会吓得扑到我怀里呀。”李想奸计落空,一耸肩,笑道:“说你胆小吧,有时候又是这也不怕,那也不怕的。”
她心里有恐惧,只是他不清楚。李想说:“早上你是怎么了?吓成那样。”
虞连翘没回答,踮起脚,吻住他的嘴巴。
他们亲了又亲,口齿间,全是薄荷的清冽香气。
这薄荷的味道啊,李想狠狠地掐灭烟蒂。他越想就越气,她怎么可以这样潇洒,这样平静。
她轻描淡写地说:“你好,李想。”他哪里好!她哪里知道,他好不好呢。
他要去找她。找她问一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忘记所有,过新的生活。
对,他一定要去找她!
第26章
冬天里,一下雨就雾气濛濛,路又滑,直到傍晚,车才开到霖州。两位老人还留在芦湾,车里只有父母与他。三个人一路上都闷着没说话,显然是各有各的心事。
李想坐在后座,手抵着车窗,耳朵里只听得车轮转动,碾过路面的声音。这声音在耳膜里一鼓荡便成了,“去找她,去找她……”
车驶进车库,稳稳停下。
李想开门正要下去,林芬芳突然转过来问他:“回去的机票订好了没?”
“来的时候买了往返票,七号上午十一点。”
李剑华问:“还是从上海走?”
“对。”李想垂着眼,盯着地面上的一道道水辙痕迹看。其实这些事,他一到家就说过了。但是他们已经忘记。
林芬芳说:“那好,乘明天我还在这儿,有什么要带的,你赶紧告诉我,我帮你备起来。”
李想摇头说:“没什么要带的,那边什么东西都买得到。”
“行啦,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他又不是第一次出门。”李剑华摁了遥控钥匙,车“啾”地一声响。他转身要走,却看见李想拿着车钥匙,正往边上那台车去。
李剑华皱眉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出去一下。”李想甩给他一个最笼统的回答。
李剑华脸色不豫,指着那部银色美洲豹说:“车给你了,不会要回来,你倒不是少开出去显摆。”
李想不作声,打开车门,把包往车座上一扔,又锁上了。他转着手里的伞,吊起嘴角向李剑华笑道:“行,那就不开。走走更好。”
他就这样打着伞走了出去。
这个城市本来就不大,与他待过的北京、上海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李想在冬雨里走着,路过女装街,小菜场,汽车站,也许可以感叹一声所谓的“物是人非”。可稍一观察,又觉得不尽然。有些东西已经不见,有些东西他从未见过,建筑和道旁的树,也都不是原来那个样子。整个城市在他眼里,变得局促而陌生。
慢一点,慢一点。李想在心里暗念。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控制情绪。李想告诉自己,再见到她时,他一定要冷静,要平心静气,就像那晚的她一样。
可是当他终于走到,一切又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青磐街真的被废弃了。
那些砖墙木窗矮房子,在还是在的,可是空无一人。好几处楼牌和房子都被拆了,留着满地的断木和一堆堆的碎砖瓦砾。
李想站在这片废墟之上,脑子里清晰地记得,那些夜里他送她回来,两人脚步落在青石板上。他好像还能听见那哒哒的声音。但现在,这些石板一块块全被撬起,底下翻着烂泥。
街已不成街,自然也没有行人。李想仍旧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她家。如果不是他有那么深刻的记忆,也许根本就找不到了。因为它已经被拆光。
暗天里,风夹着雨,李想看着眼前景象,那感觉真像是在看一部灾难片。很虚幻,但又都是真的。
他转回岔路口,找着一家仍开着门营业的小超市,从货架上取了一瓶水,一边付钱,一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