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来闯遍苏黎世,为职业和事业

奋斗,为每一幅作品的发表面努力。她也从无出自虚荣的野心。她所希望的一切,只是逃离

母亲的世界。是的,她看得绝对清楚;无论她是多么热衷于拍照,把这种热情转向别的行当

也是同样容易的。摄影只是她追求“上进”以及能留在托马斯身边的一种手段。

她说:“我丈夫是位大夫,能够养活我。我并不需要摄影。”

女摄影师回答:“我看不出你拍下这么美的照片之后,能放弃这个行当。”

是的,关于入侵的照片又是另一回事了。她不是为托马斯而拍的,而是出于激情。不是

对于摄影本身的激情,而是一种激越的憎恨。时过境迁了,她出于激情拍下的这些照片任何

人也不会再要它们了,因为它们不入时。只有仙人球的照片才是永远有吸引力的。可仙人球

对她来说,不能引起丝毫兴趣。

她说:“你太好了,真的。可我宁愿呆在家里,我不需要工作。”

那女人说;“你坐在家里,会感到充实吗?”

特丽莎说:“比拍仙人球更充实。”那女人说:“即便是拍仙人球,你也支配着你自已

的生活。如果你只是为了丈夫生活,你就没有你自己的生活。”

特丽莎突然生气了:“我丈夫是我的生活,仙人球不是。”

女摄影师好心地说:“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自己快

乐?”特丽莎还在生气,说:“当然,我快乐!”那女人说:“只有一种女人能这么

说,这种人过于……”她停了停。特丽莎替她说完:“被束缚。这就是你的意思,是不

是?”那女人一再控制着自己,说:“不是被束缚,是生错了时代。”“你说得对,”特丽

莎若有所思地说,“我丈夫正是这样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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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整天都呆在医院,把她孤单单地留在家里。不过,她至少还有卡列宁,可以带着

他一起去久久地散步!又回到家里了,她想埋头啃啃德文和法文语法,但她感到沮丧,注意

力也集中不了,老是回想起杜布切克从莫斯科回来后的广播演说。她完全忘记了他的话,却

仍然记得他那战战兢兢的声音。她想着那些俄国士兵怎样在他自己的国家里逮捕了他,一个

独立国家的领袖,把他扣押在乌克兰的山里达四天之久,扬言要处死他——正如十年前他们

也要处死匈牙利的纳吉——然后把他赶到莫斯科,命令他洗澡,修脸,换衬衫戴领带,告诉

他作出决定方免一死,训示他再三考虑自己国家首脑的地位,他坐在勃列日涅夫的桌子对

面,难命是从。

他回来了,带着耻辱,对他羞耻的民族讲话。如此羞辱不堪以至说不出话来。特丽莎总

是忘不了他讲话中那些可怕的停顿。他是太累了?是病了?是他们麻醉了他?还是仅仅没有

了信心?如果说杜布切克没有给人们留下什么,至少那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怕的停顿,那些

面对着全国听众的喘息,留在人们心中了。这些停顿记下了降临这个国家的全部恐惧。

入侵后的第七天,她在某报编辑部里听到了逐个讲话。编辑部一夜之间便变成了一个抵

抗组织。在场的每个人都恨杜布切克,谴责他的妥协,为他的耻辱感到耻辱,被他的软弱所

激怒。

但这几天在苏黎世的思索,使特丽莎不再对他反感了,“软弱”这个词听起来也不再成

其为结论。任何人面对强手都是软弱的,即便象杜布切克那样体魄强壮的人。那种看来无法

忍受、令人反感的一时极端软弱,那种格特丽莎与托马斯赶到这个国家来的软弱,现在突然

吸引着她。她知道自己是软弱的,她的营垒是软弱的,她的祖国是软弱的,她不得不忠于它

们,准确地说就因为它们软弱,软弱得讲话时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呼喘息。

她发现自己象被晕眩征服一样,又被这种软弱征服了。而她被征服是因为感到自己软

弱。她又开始嫉妒,手又开始颤抖。托马斯注意到了,象往常一样握住她的手,用力抚摸着

使它们平静。她却把手抽出来。

“怎么啦?”他问。

“没什么。”

“你要我怎么办?”

“我要你变老一些。老十岁。老二十岁!”

她的意思是:我希望你变得虚弱一些,与我一样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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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列宁不喜欢变动,对搬往瑞士并不欢天喜地。狗的时间不能标绘成直线,不是连续运

动依次前推,倒象钟表时针那样绕圆圈推移——它们也都不愿意圈狂地向前跳跃——只是一

圈又一圈,一天接一天,依循着同一轨迹运行。在布拉格,托马斯与特丽莎,每添置一把新

椅子或搬动一下花瓶,卡列宁都显得不高兴,因为这打乱了他的时间感觉,正如随意改变钟

面刻度来愚弄指针一样。

不过,他还是在苏黎世的住宅里很快重新建立了他的老秩序和旧程式。如同在布拉格;

他跳到床上向他们问候早安,上午陪特丽莎逛商店,还要露一手显出它走另外的路也同样胜

任。

他是他们生活的计时器。绝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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