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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英雄常见也凡人的缘故,凌言对自己父母的工作其实就像世界所有成年孩子对父母那样不以为意。他一直觉得孩子是父母死后还要活很久很久的人,他不想贯彻他们的思想,模仿他们的生活,不想在这个滚滚红尘的大变局的时代里,以他们那样僵化的姿态继续活下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此生所有的选择,包括刚刚登记时选择的体内孕育,骨子里都是一种对父辈的反抗,虽然他没那么无聊,为了反抗而反抗——但是这至少说明了,他对生命的理解,本身就与他们不同。
可是没想到,夏春草给他看了他父母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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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你母亲当然不会在乎先锋的标签,但是大众给她这样的评价,至少说明了她在当时有别于传统——人们尊敬她不是没有原因——她作为一个政客的妻子,没有像寻常一样居于幕后,反而有自己的事业,甚至比他的丈夫还要耀眼,她是那个时代女性的偶像。
“我和我先生都看你母亲的书,我们都默认她说的‘女性地位是衡量一个民族文明程度的最好尺度’,认为‘女性也该有独立的经济贡献和社会贡献’,所以我哪怕在外面做个女强人,我先生也不在意我在‘鸠占鹊巢’,把他的光彩遮住——祁思明可能没继承我和他父亲别的,但是两性观念,这么多年他耳濡目染,他绝对是继承了的,你说很意外我刚刚的不支持,其实我为什么要支持呢?
“用‘保护家庭’这样的说法,来牺牲自己的事业,这种观念早在你母亲第二本书里就已经没有市场了——我自己也走到了今天,我也想不出任何理由让你为我们的家庭做事业上的牺牲——你在前几天的访谈里说,生命的轮回是家庭的轮回,我真的不这样认为,生命的轮回不仅仅是家庭的轮回,你的父母给了我们一个更大的轮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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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侧畔,也有千帆过尽。
病树前头,是万木的逢春。
第六十五章
那天凌言是第一次听到有长辈夸赞他、认可他。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许多人一样,都是对自己的工作、自己的能力怀质疑态度的。他也会迷茫,也会在某个阶段的胜利后审视自己,质问自己的选择真的对了吗?会在某一次失利之后痛苦地责备自己,责备自己一无是处。
个人主义盛行的当今,谁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他不例外,但是他心里却总还怀揣着一点点的火焰,让他觉得自己是有使命的、有责任的,让他不断提醒自己既然自己手握资源,那无穷的远方和无穷的人们,就与他有关。
“其实我并不怕高压负荷的工作,我只是怕那种强烈的无意义感,尤其是参加完《阅人间》,曝光度增加了之后,这种感觉就特别强烈——这样说很矫情,但是阿姨,我真的觉得人们好像并不在意我做了什么、有哪些政见、推行了哪些法案,他们并不会根据我的工作来评价我,没有讨论,没有争议,就一直在赞美我,可是这种赞美里,我找不到有意义的认可,好像除了我的容貌、身世、感情状态,我身上根本也没什么东西去值得讨论一样。”
所有人都需要一面镜子,这面镜子需要给他反馈,无论正向还是负向的信息,都是有价值的,让他可以正衣冠、知得失。
所以当他发现他没有这面镜子的时候,他便开始质疑,质疑这整个社会是不是已经被ut麻痹得腐烂透了,已经没办法对严肃的外部环境进行关切,而是只能沉浸在虚妄的话题里,追逐着虚妄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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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春草却没他那么消极,跳出来问,“那娄昆呢?民众都是怎么评价他的?”
“评价的很少。”
夏春草不以为意,淡淡道,“虽然不在我的区,我也关注你们来着,只不过我没有像你们安排分析师简单粗暴地做正负向数据统计,我是自己去你们区的官网上自己看的——
她调出自己ut的界面,推到凌言的终端上。
“就跟你说得一样,对娄昆讨论和评价跟你比起来太少了,但是我看到的是每一条都是认认真真的:有人赞美他,评价是发自真心地热爱他,历数他的政绩,说他曾经的政策给了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有人毁谤他,评价就疯狂地侮辱他,甚至以他的家庭、以死来威胁,有人冷静地建言献策,有理有据地说支持/不支持他3.0城市规划的原因,有人请愿,有人抗议……”
凌言低头认真地看了下,内容不多,只有近一万人参与,但是就像夏春草说的,里面充满了太多感情,有一部分是在讨论《阅人间》只不过是全民在线的信访部门,许多问题在线调节在线安置,但是提出的一些体制性问题,在短短一个多小时根本得不到解决,有人在评价娄昆几次节目相关问题的表现,然后针对这几期的能源问题、老区强制改造和媒体发展问题等社会痛点进行讨论,还自发地自发地分成两队相互说服、相互攻讦。
而这些,真是一眼就看到这个xi区的主政官一砖一瓦垒出来的政绩,他的志向和野心,强硬和辛勤。
夏春草严肃地看着他,“这些人倒是没有讨论娄昆的‘容貌、身世、感情状况’,他们都在讨论严肃话题,讨论娄昆的业务能力,讨论他们区内的政策和发展,如果真的换给你,拿你那一边倒、轻飘飘的赞美,换这些热情洋溢的批评和赤裸裸的人身威胁,你敢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