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红袍护法坚定地摇头,“端木南庭不是个能因私废公的人,这一着我试探过,行不通。”
“再者……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我不想再把端木临从墓穴里刨出来鞭尸。”
在关无绝心,既然多年前就已决定让端木临这个身份去死,那就该死得干干净净。
当初说割舍说的痛快,如今见了那头有好处,就屁颠屁颠转回去来个虚伪的认祖归宗,利用生身父母的愧疚,来为自己偷走家族至宝行方便……这种行径,他还真看不上。
总有那么一种人,宁可把自己折腾得伤痕累累气息奄奄,也不愿将一把傲骨折了。虽说关无绝一直自认不是什么品行高尚的君子,但是如今既然有着其它选择,他就不肯用假意认亲这么个恶心自己的法子。
关木衍闻言,反常地默了许久。
他忽然一抬头,从窗口望着远处翻涌的乌云,道:“小子,我问你,你真的甘心就这么去死”
“……什么?”
关无绝本来还在沉思,被这么句话猛一下问蒙了,根本没反应过来。
----这么多年过来,他从来没从关木衍这个没脸没皮的孤僻老头子口听到过这种话。更别提是这么前言不搭后语,毫无征兆地冒出来。
而关木衍这老头子仍是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你想想……如今,你有一对满心愧疚想要疼爱你补偿你的父母,还有一个叫你心生喜欢的兄长;你武功高绝自是不必说,在医术上也是天资罕见不可限量;你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甚至只要你肯认祖归宗,下一任万慈山庄庄主都说不定是你的……”
关无绝一歪头,发丝散落在肩上,他打量着关木衍挑眉笑起来:“……你这是在试探我?吃着我做的菜,还真好意思。”
关木衍自顾自道:“你心内总还是把自己当那个药人,总觉得自己只有一身血和一条命还算值点钱,遇上个对你好的人,就恨不得全交出去。”
“可如今,你的命其实早就不比云长流下贱了,只是你没发觉。”
“只要你肯把交出去的这条命拾回来,交还给自己,你就能活的比你这二十五年来的任何时候都好。”
“……”
关无绝脸色微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嗒地一声,关木衍把筷子放下了。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罕见地显出了认真的神色,“如果你想回头,还来得及。”
“老头子我能保你活命。”
关无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有那么一刻的怔神。然而只在下一个瞬间,怒色就窜上了脸。
关无绝骤然起身,冷冷抬脚“砰”地一声将桌子踹得移了位;同时上哗啦啦一推,直将那些饭菜汤水尽数扫落在地!
“关木衍!!”
似乎被什么彻底点燃了情绪,四方护法俊美的容颜染上了淬寒的狠戾,他指着老人的鼻子就怒骂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说什么混账疯话!”
“当年被老教主请出山来给少主解逢春生的不是你吗?”
“做药人弄死了几十个孩子的不是你吗?”
“叫老教主把端木临掠至烛阴教的不是你吗?”
“八年间每天给我灌药养血的不是你吗?”
“最后那稳稳一针刺穿我心脉的不是你吗?”
碗碟尽碎,噼里啪啦地乱溅。甚至有一片划过关木衍的臂,割出细小的一道血痕。
老怪医的脸上没有半点波澜,只是木然看着地上那一摊饭菜。
……真浪费啊。
“你到底在想什么!?”
护法震怒的声音久久回荡,重损的心脉承受不住这般激烈的怒火烧灼,骤然一阵紊乱的抽搐,尖锐的痛顿时叫关无绝额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你可别是……”他喘息着强忍剧痛,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可别是,事到临头后悔了吧……”
关木衍仍是不说话。
风从窗口涌进来,吹得他鬓边枯枝似的白发簌簌发抖。
……看看,看眼前这威风凛凛的小子,当年还是个那么点儿的小药人的时候,天天踮着脚给他做饭来着。
后来入了鬼门,再后来又做了大护法了,艺倒还是那么好,就是很少亲自下厨了。
“你难道不清楚,我当年为什么认你做养父么?”
……知道,他当然知道啊。
当年为了入鬼门,为了彻底将阿苦这个身份葬入尘土,刚被他亲穿心取过血的孩子摇摇欲坠地跪在他面前。从此向来孤身一人的百药长老有了个名义上的养子。
关无绝捂住心口咳了两声,忽然冷笑起来,“别当真啊,关长老。”
“这么多年来,我可是连一句爹都没叫过你的。”
关木衍叹着气儿,他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个寻常日子……算算已经快二十年了吧。
那是个寻常的午,太阳毒辣辣的,他懒洋洋地砸吧着嘴,对那个被掠来做药人的孩子说,“以后你给我做饭,我教你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