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跑进来,把他撑起来,跌跌撞撞地弄到房间去。然后陷入更深的昏睡。

见着大姐气急败坏地回来,叫他把书房钥匙交出来,阿诚心中一凛,前几日他收拾旧书的时候,在一本明楼常看的《沧浪诗话》里找一张大面额的汇票,数字叫他吓了一跳。出票人是宝庆银楼,他觉得奇怪,却不敢告诉大姐,心里想着或许同前几日来家里的汪小姐有关。怕大姐说大哥,就把汇票收起来,等明楼回来当面问他。

如今大姐叫他开书房门,他一时间僵在那边,末了被催了三四遍,只能把钥匙交出去。明镜素来尊重弟弟们,从来没有这样生气地在他们不在的时候翻他们的东西。她把所有抽屉都打开,箱子,柜子,终于叫她翻到租车合同,和两张去由上海去香港的船票。整个人气得发抖,阿诚和明台上去劝她,她也不发一言,坐在沙发上,如同一个冰窖。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按着苏医生的指示,给他除下沾血的衬衫。口袋里似乎装着什么,抽出来是一条已经染了血的并蒂莲花手绢。他登时明白肯定是汪小姐送的。虽然对这段感情几乎一无所知,却莫名其妙地生出恨意来,绵绵不绝地。恨她忽然出现,恨她连累得大哥变成这样。他心底升起一个念头:将它扯碎了烧掉!又想大哥收在衬衣口袋里,一定十分珍视,便又折好放在了桌上。

许是伤口的问题,明楼一直发着烧,却咬紧了牙关不肯说一句话,叫他看得难过,等苏医生走了,才忍不住哭。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也是这家里的一个男子汉,可偏偏此刻如此得无能为力。他无法了解这中间的曲折,无法叫明镜消气,便是代他生这一场病挨这一顿打也不行。

汪曼春是夜里到的。她到的时候,外头下着大雨。明楼走了,她便后悔起来,后悔不该耍脾气叫他走,后悔自己当同他说“愿意离开这里”。什么外公家舅舅家叔父家,他想叫自己去哪里都好。跑去他宿舍找他,却听说他已经回了上海,又一路追回上海来。

到明家的时候,不让进去,她就在雨里等着。明家的灯亮了一宿,她也就在雨里等了一宿。最后等到明镜将那块染了血的手帕绞碎了丢出来。

碎了九片,她跪在大雨里一片片找回来的拼起来的。

她只望见血,晓得是谁的。仿佛这天地间所有的雨水都是血红的,还带着血腥气。

明家乌沉沉的门关上了。她感到自己的青春也被关上了门。

明镜从门厅折回来,见阿诚站在门边,目有不忍之意。

“怎么?”

“那手帕大哥随身带着,只怕……”他第一次质疑起明镜来。

明镜心里有千言万语想骂明楼,却又想到他正在楼上发着烧,便不提,只径自走回小祠堂去。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

白天开董事会的时候,冯先生说明楼也快研究生毕业了,早当移交那些产业给明楼。明镜本也有这样的意思,叫他做些正经事分神,不要一心系在汪曼春身上也是好的,便去找明堂准备一些相关的文件,转让一些工厂与铺面。谁料明堂提醒她,银行那边的朋友提过这个冯敬恩最近与汪家过从甚密,叫她留神这些转让,不如暂缓。明镜存了这个心思,恰巧明堂的太太回来了,见两人气氛有些凝重,便打趣说起在宝庆银楼里瞧见明楼,问说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好事将近。明镜当即知道不对。明家是银楼的老客户,打个电话一问便知不是去挑珠宝,倒是用珠宝换些钱的。

明镜心中当真如明镜一般。回家来翻出明楼的租车合同同船票,又气又急,认为他鬼迷了心窍,已经糊涂了。问他什么又应什么,梗着脖子叫她生气,平日里的那些巧言善辩全都没有,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气之下,下手没了轻重。心里后悔,但又不想承认,只一个人跪在小祠堂父母灵位前哭。

她自十七岁接手明家以来,什么外头的大风大浪都没有办法击倒她。可偏偏是自己的亲弟弟,叫她束手无策。她放弃了理想、爱情,只想撑起一个明家来,最后完完整整地交给弟弟,可没想到他要转头送给杀父仇人献殷勤。她感到自己没有教好他,又觉得已经不是自己能教的了。想着打不得骂不得,可是打了也骂了。人躺在那里,她再后悔再痛心也不能告诉别人。

第二天早上,明楼清醒了些,阿诚试探着问她自己能不能弄些东西上去给明楼吃,她也正愁不知道怎么下这个台阶,便立即同意了,叫他拿了吃的上去。阿诚下来的时候,说明楼已经想通了,打算去法国,不提同曼春的种种,她才放下心来,嘴上仍道:“你们两个如果连家也不顾了,我也便这样教训你们!”

两张去香港的船票,最终是他同阿诚一并走了。从香港飞巴黎的旅程漫长而不适,他乏得厉害,头疼欲裂。迷迷蒙蒙被边上浓烈的古龙香水惊醒,那个养育他二十七年的上海,已经是一个漫长梦境的、回不去的起点了。

——卷一 春衫薄 完——

第二卷 孤舟一系

第01章

给汪芙蕖拍了一封电报,说已经在法国安顿了下来。

走之前他撑着去找过一趟汪芙蕖。见他被打成那个样子,汪芙蕖也有点惊讶明镜居然狠得下心。没费多少工夫,就表示理解,劝他不要太挂心。明楼顺势提起来法国的计划,又欲言又止地叫汪芙蕖劝劝曼春,叫她忘了自己。汪芙蕖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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