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跳下来,入帐问道:“李将军呢?”
“将军杀敌还未归。”刘萤从侧旁案几上缓缓抬起头来,她手上压着的,正是一份龙城的详细舆图。
苏离没料到广陵侯在帐内,愣了一愣,下意识去擦铠甲上的血污,却哪里擦得干净。
刘萤看在眼中,柔声道:“初遇之时,我比都尉身上更脏,又有何妨?”
帐外稽粥听到刘莹的声音,大叫起来。
刘萤听出是稽粥来,眉心一跳。
苏离道:“我抓了匈奴的首领来,看样子像是那单于的哪个儿子。”
刘萤轻声道:“是单于的大儿子,稽粥。”
苏离惊喜到:“竟然是稽粥!”
冒顿一死,匈奴的一号人物便是有左贤王辅佐的冒顿长子稽粥了。
“放他进来。”刘萤轻声道:“我问他几句话。”
苏离忙把人揪进来。
稽粥跪在地上,仰头望着换为秦人衣裳的阏氏,用胡语怒骂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害死了我的父亲,害死我们的牧民!”
刘萤任由他叫骂,眉目不动。
苏离虽然听不懂胡语,但是看稽粥的神色,也能猜到几分,狠狠一脚踹在稽粥痛处,斥道:“好好说话!否则——”他“噌”的一声,拇指推开剑鞘,露出一段寒光四射的剑刃。
稽粥这才闭嘴。
刘萤轻声用胡语问道:“你怎么会被这小将军擒住?你父亲一死,你便至关重要,左贤王胡图怎么会让你来犯险?”
稽粥怒道:“我是父亲的长子,父亲被你们害死,我难道能坐视不理?我是一定要报仇的!”
刘萤凝视着他,见他不像说谎,便点了点头——看来是她想错了,把稽粥当成了冒顿。稽粥固然英勇有心计,但他到底不是冒顿,他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他还没有学到他父亲全套的本领。
世上也只一个冒顿而已。
可惜,就像还没长大就被擒获的雄狮,他再也学不全父亲的本领了。
稽粥忽然又道:“阏氏,自你嫁入草原来,我父亲到底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你扪心自问,我们胡人可有半分亏待你之处?如果你还算是个人,但凡你对我父亲有一丝真心,你现在就该放了我。”他像是从愤怒仇恨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接着道:“只要你放了我,你回你的秦国去,我回我的草原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否则,就算你现在杀了我,我的族人也会为我报仇。我们的百万勇士,不是你们所能抵挡的。”
刘萤低低道:“只要我放了你,你们就会宽恕我的罪过吗?”她本是柔美之相,此刻眉眼低垂,素服清减,竟然有种孱弱之态。
苏离在旁看得心中一动。
稽粥心中生出希望来,道:“你放了我,将来去日月神明面前见了我父亲,也不至于低着头只能羞愧。”
“不能的。”刘萤轻轻道:“即使我放了你,我的罪过也是不能消弭的。而活着回去的你,却会是我新的罪过。”
刘萤踱步到稽粥身前,俯视着他,条理清晰道:“你是冒顿已长成的儿子中,最有才能的那一位,也是与你父亲感情最深的那一位。如果放你回去,无异于纵虎归山。你说的对,匈奴有百万雄师,我们杀是杀不尽的。而只要你在,就一定会领兵来复仇,这场战争会变成旷日持久的大战,那对于胡地的牧民和秦国的黔首来说,才是真正的浩劫。”
“所以,我不能放你。”刘萤蹲下来,平视着稽粥,残忍而又悲悯道:“不过我可以满足你死前的小愿望——你想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吗?”
稽粥腮帮鼓起,咬得自己牙齿格格作响。
当死到临头,又有谁能真正慨然无惧?
刘萤说得这样平静,稽粥明白,再没有什么能打动眼前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他已是必死。
“小愿望……吃点好的,喝点好的?”稽粥冷笑,十七岁的少年,唇上有了细细的绒毛,他将刘萤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回脸,冷笑道:“我是天所立大单于的儿子,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没有享用过?我要——”他盯着刘萤的眼睛,血污的嘴唇上下一碰,缓慢道:“我要你陪我睡一夜。”
刘萤一声叹息,立起身来。
苏离察言观色,道:“广陵侯,这混账是不是出言不逊了?我揍他!”
刘萤摆手止住,轻声道:“拉出去,杀了。”
苏离一愣,道:“不等将军回来了么?”
刘萤道:“夜长梦多,早了早好。”
“喏。”苏离扯起稽粥向外走。
稽粥一路桀桀怪笑着,直到雪冷的剑刃刺穿了他的喉咙。
深夜,刘萤独坐帐中,望着案上的舆图发呆。
忽然,营外传来响动,却是皇帝的圣旨来了!
众人都觉振奋,当即起身相迎。
来传旨的乃是博士仆射叔孙通。
例行封赏之外,另有一份单独给广陵侯刘萤的圣旨。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