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寒暄过后,吕雉切入了正题。
“有一桩事,悬在我心中已久,苦于没有知心人讨论,更不敢冒然捅出来叫众人知晓。”吕雉坐到刘萤身边来,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道:“今日只你我二人,你跟姐姐说句心底话,你看楚王韩信这人如何?”
吕雉突然如此郑重其事提起韩信,叫刘萤不能不谨慎。
刘萤歪头思量着,轻声道:“不知姐姐是问楚王,还是问韩信?”不等吕雉回答,刘萤又道:“若是问韩信,我要告诉姐姐,他是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吕雉盯着她,问道:“若是问楚王呢?”
刘萤垂眸,道:“若是问楚王,我要告诉姐姐,他是陛下的心腹重臣、朝廷的栋梁之才,纵然我远在胡地,也时时听得楚王英名。”
吕雉握着刘莹的手松了,她苦笑道:“你这么告诉我,我便不敢把心底的这桩事儿宣之于口了。”
刘莹面色平静,睫毛轻轻的起落间,心中已转过千般心思。
“姐姐的心事,对太子妃娘娘也不敢吐露么?”
“不敢。”
“对陛下就更不敢吐露了?”
“更不敢。”
刘莹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姐姐是要借我之口,告诉陛下。”
吕雉也不回避,诚恳道:“我再想不出第二人,能将此事转告陛下,又不引火烧身的。”
“看来这是一桩糟糕的大事儿。”刘莹红唇轻启,淡声道:“事涉楚王。”
吕雉道:“正是。我深知其中危险,所以不能不顾你的意愿,就直通通告诉你,把你牵扯进来。”
“请直言。”刘莹笔直跪坐着,微笑道:“姐姐为我顾虑,足感盛情。然我既受陛下深恩,便不可畏难躲避。”
吕雉早已忍耐多时,却仍是先赞了她一句,才道:“为了准备与匈奴这场战争,朝廷早在三年前就更改了收税制度。从前各诸侯国、列侯封地的产出,先归于封地主人,再分给朝廷。自三年前,改为先送入咸阳,再由朝廷统一调拨。”
刘萤颔首,道:“的确如此。”
吕雉道:“这本是为了增强帝国的能力,使其能在对外战争中利占据优势地位,从而保护境内黔首、使帝国得以长治久安的办法。这道理我明白,所以当初陛下一提出来,我立时便响应了——淮南王吴臣与楚王韩信也都答允了。自此而后,每年我们都把税金运入咸阳。而我们的付出也没有白费,朝廷对匈奴的战争果然胜了——”她攥紧刘萤的手,道:“当然,这离不开你的智勇双全。”
刘萤勉强一笑。
吕雉叹道:“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然而谁知道上苍不让我这老婆子安享晚年,竟然叫我无意中发觉了楚王在此中蒙蔽朝廷的劣行。”她说是无意之中,实际则不知派出了多少探听消息、查访真相的小卒子。
“楚王蒙蔽朝廷?”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吕雉道:“楚地运入咸阳的税金牛车中,装得满满的,全是石头!”
刘萤愕然道:“石头?”
“对,全是石头,盖房子都嫌不够周正的破石头!”
刘萤微微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此事实在太过滑稽。
吕雉又道:“你久在胡地,恐怕不清楚朝廷如今的人员安排。这些年来,楚王送来咸阳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偏偏个个都得陛下重用。其中有个叫桑不俊的,早年是楚地商人之家的账房,不知怎么入了楚王的眼,被送入咸阳到了陛下面前——因有几分算账的本事儿,又力推陛下的盐铁新政,先做副史,如今已是执掌天下税金的大司农。我虽不知这楚王究竟如何蒙蔽陛下,但其中少不了大司农桑不俊的手笔。”
刘萤缓过神来,道:“你是说楚王韩信与大司农桑不俊勾结,以石头取代税金?”
吕雉道:“其中关窍我还未想明白,但楚地的税金车里打开却是石头,此事千真万确。只不知是全部车里都如此,还是只有一部分。”
若是一部分,还能说是楚王私自行事,少缴税金。
若全部都是石头,除非陛下是傻子才会不知道。而当今陛下岂止不是傻子,他简直是全天下最难糊弄的人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而如果皇帝明知楚地送来的石头,却视楚王为心腹,那只能说明,此事即便不是皇帝授意楚王韩信去做的,也至少是君臣二人的默契行事。如此一来,却置汉王、淮南王与百名列侯于何地?
吕雉准备好的话已经说完。
她端起案几上的果酒,轻呷一口,眼皮耷拉下来,露出一种大事过后的松弛之色。
与她相反,刘萤却是明眸微眯,红唇紧抿,陷入了沉思。
若按照吕雉所说,税金一事,分明是皇帝与楚王唱了一出双簧,引得底下人纷纷中计。而吕雉不知从何得知了内情,不甘不忿,却又不敢跟皇帝挑明——这也的确不是聪明的办法,一着不慎,再无回旋的余地。所以吕雉等来等去,等到她刘萤来做这个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