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童睁开眼,一对晶莹眸子闪闪发亮。“土——匪——山——枯。”
她终于问到了,土匪山,她生在永州土匪山。那一年,不止京城大旱,南方的土匪山也枯了。
“哈哈……”刚笑两声,一道血流便从她嘴角溢出,几乎是同时,身子歪倒在地。
“妙儿。”田绝急扑过去,这才发觉她浑身冰凉,忙抱起她往屋里奔。
妙童的模样很糟糕,额发全都汗湿,眉头紧蹙,楚楚动人的小脸毫无生气。一双手冻得红肿僵硬,尤其右手指尖,伤口沾的泥都干涸在指头上,形容恐怖。
田绝唤了好几声,床上的小人儿却一片死寂。他不敢多耽搁,飞快冲出院子外。可当他站到翘起的屋檐下,却不敢迈出去。
一来,他也不知去哪找大夫。住在湖州大半年,两人都深居简出,除非妙童需要什么占卜器具,他才会出去采买。
二来,他放不下心。若妙童醒来看不见他,一定心急如焚。
正犹豫着,隔壁那户人家走出个小老头,肩上挑着一个担子。田绝立刻疾跑过去。
“大叔,您能不能帮我请个大夫。我娘子生病了,我不敢走开。”
老头打量田绝片刻,冲着田绝家努努下巴:“你就是隔壁的?平时也不见你出门,都不认得。”
田绝羞愧鞠躬:“大叔包涵,我娘子身子弱,因此我们平日甚少出来走动,有劳您了。”
顺便掏出一块银锭递过去。
老头看见银子,兴奋得伸手就抓,同时扬声问道:“你娘子生的什么病?小老儿好给你请大夫。”
“是……请个跌打损伤的大夫,她伤了手。”
“好,我这就去请田大夫,他最擅长治这个。”瘦老头将担子撇到门口,疾步而去。
田绝也转身回家。
床上的妙童有了几分动静。她又在发热,正咬牙抽搐,脑袋不时胡乱摇摆,细弱身躯在被子下瑟瑟发抖。
田绝只好打来凉水,用帕子替她敷额、拭血。跟着将铜盆端到床头案,拽住她的手往水里浸,清洗污泥。
“冷,好冷。”妙童烧得有些昏乱,“田绝,不要走。你不许走。”
她手猛地一抽,盆里倏然迸射出一道水柱,溅了田绝满脸。
田绝此时只有庆幸,庆幸自己没有亲自找大夫。他凑到床头,在她滚烫的左脸亲了亲:“不走,我不走。妙儿,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别怕。”
他的声音温暖醇厚,将这暖心的话语重复三遍后,妙童暴躁的圆脑壳总算肯安静些。
“没有人要我,他们都不要我,师父也不要我。”
她轻微的呢喃正好吐进田绝右耳,听得他心酸不已。他不断亲吻妙童整张脸,从额头到下巴,从左腮到右颊。
“妙儿,有我,还有我呢。我要你,我要你。”他不迭重复着,一遍遍不厌其烦。
妙童眉间的焦虑总算慢慢退却,呼吸转为均匀。
田绝这才坐回床边,重新替她清洗手指。一会大夫肯定会问如何伤到,他不能让妙儿这样被人看到。
差不多一个时辰,那位田大夫才背着药箱赶到,身后跟了个药童。
大夫看着那双手痛心不已:“怎伤成这样?”
田绝解释:“都怪我没注意。娘子想和我闹着玩,故意藏在院中花木下,我以为是贼人,挥剑便砍,结果……她伸手一挡,十个指头都伤了。”
“哎呀呀,你们小夫妻可真是太莽撞了。”田大夫打开药箱,一边命令药童:“将伤口好好洗洗,大冬天伤成这样,只怕要生冻疮。”
药童清洗伤口时,大夫安心把脉。左右手都触诊许久,却仍号不出个结论。
这位小娘子的脉象可真是奇了,明明是肺腑重疾、不久与世的脉象,脸上却全然不显。
大夫苦着脸,按在妙童手腕的力度加大。
“田绝……”妙童忍不住□□出声。
田绝急了:“大夫,哪里不妥?”
那大夫拼命摇头:“不好说,不好说啊。我问你,你娘子平日身子如何?可有请别的大夫瞧过?”
“她身子的确虚弱,不过倒没什么重病。我们没看过其他大夫,您是第一位。”
大夫想不通,干脆也不把脉了。反正他是瞧跌打损伤的,并非内科大夫。好一顿忙活,上药包扎开方子,中间还不忘训人,将田绝训得没抬起过头。
大夫走时,田绝奉上一包十两的银子。这附近没什么富户,十两银算是大手笔,小药童出门时回了好几下头。
田大夫挺高兴:“没想到这位家主倒慷慨得很?”
“他叫田绝。师父,弟子总觉这名字耳熟。”药童若有所思。
田大夫立时站住,眉目沉肃:“田绝?你怎知道他叫田绝?”
“那位小娘子喊的啊。”
“哈哈,发财了,今日真是吉星高照。快,咱们去府衙报信去。这个可是头号通缉犯。我说他怎么出手这么大方,原来是不义之财。”
田大夫弯着膝盖朝前跑,跑到半路实在跑不动,索性去路边马车行租了马车。
当湖州刺史听说那个悍匪竟潜藏在他的地盘,立刻点了人马往田绝家中赶,由田大夫带路。
此时天刚黑,妙童已经醒了。她十个手指头包得像粽子。
先前虽然发烧,可她还记得,他在她耳边不停絮叨,说他要她,说会保护她一辈子。
她沙哑开口:“躺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