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忆的深海之中上浮, 而与之相对的,很多东西变得飘忽不定,很多记忆缓缓下沉如海中。

宗珏看着黑暗的潮水上涌,并不压抑只让人觉得放松与平静的潮水将他包围, 他疲惫地躺在水中,思维像是缠绕上无数丝线打成死结动弹不得, 放纵着自己越沉越深,从飘散着细碎微光的海面,沉没到深不可测的海底。

他看到有什么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从深深的海底向上,穿过了他的身体,固执而坚韧地往海面的方向攀爬。

他实在太累了,身体疼得厉害,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渴求着一个美好的梦境,一个安稳的睡眠,眼皮沉沉向下坠着,合拢之前他从睫毛细碎的缝隙之间窥见了那穿过自己身体的是谁。

那时候还尚且留着长长的黑发,不听话乱翘的发尾一如那不听话又傲慢的脾气,发尾松松的编成辫子用绳子扎好,还挂着伊邪那美大人送的铃铛。

叮当,叮当。

铃铛的声音清脆,在水中勾缠起道道波纹,宗珏看见那身影向上,再向上,没有回头,没有犹豫。

有光从海面上撒下,澄澈的天光中,可以窥见那如同沉了不知多少星光燃着多少火焰的眸子。

啊,原来也是自己。

那个不知道多少年以前,仍然年少轻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向上攀爬着,执拗顽固不知疲惫地向上攀爬着,穿过无尽的黑暗深海,于映漾着无数星子的海上纵身跃起。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雪白的天花板。

这是哪里?

他下意思揉了揉手里的尾巴尖,维持着平躺的姿势左右转动眼睛打量周围的模样。

摆设装饰看上去怪里怪气的,完全不是他睡前房间的模样,周围的气息也清晰地告诉他自己现在不在黄泉,但是一切又都透着股子奇怪的熟悉感,好像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许久,每个角落每个缝隙都沾染着他的味道。

“主殿您醒——”

“哐——”

前一声是小狐丸走进门见宗珏睁开了眼睛的惊喜声音,后一声却是可怜的太刀被审神者狠狠掼在地上捏住脖子,后背与地板碰撞所发出的闷响。

“你是谁?这是哪里?”

即使宗珏不问,小狐丸也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长长的黑发蜿蜒几乎垂到他鼻尖上来,身后尾巴竖起炸开根根尖锐如针的细毛,扣住自己脖颈的手纤瘦有力,每根手指上都有足以划开他皮肤将他开膛破肚的尖尖指甲,在他脖颈的动脉处割开小小的伤口。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那里面是全然的陌生与敌意,收缩的瞳孔挑起的眼尾让这双眼睛看起来更应该生在猛兽而非人类身上,眼白凝着微微掺杂着血丝的青白色,显得凶悍十足。

若非他仍能感觉到自己与宗珏的契约存在,就算是有着近乎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估计也认不出面前的是宗珏吧。

小狐丸看到宗珏眯起眼睛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又俯下身舔了舔他脖颈流出的血,用一种近乎震惊的眼神看着他,“我跟你有契约?”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宗珏那副神情真的很像毫无防备就被私生子找上门的渣男。

惊讶,无措,外加不怎么想负责的焦躁。

小狐丸注意到他尾巴上毛色的变化,原本应当是夹杂着些许浅色软毛的尾巴,现在却完完全全被深棕红色的光亮毛发所覆盖,毛尖是一点点颜色稍深的黑,错杂着形成漂亮的花纹。

宗珏是野干,但只有年轻到介于成年前后的野干才会有这样带着花纹的皮毛,未成年时野干的皮毛会是软蓬蓬的棕红色,完全成年后则会转变成能完美融入周围环境棕黑交织的杂乱色彩,这样的花纹充分告诉了小狐丸他面前的分明是一只年轻野干,年轻到一激动脑袋上就冒出两个大大的耳朵。

“你们在玩什么好玩的呢?”半开的窗户里被猛地推开,金箍棒用尾巴勾着窗棂倒掉着探头进来笑嘻嘻问道,“带我一起玩啊。”

“小狐丸殿,鬼灯大人来探望大……将……”药研藤四郎瞪大眼睛看着小狐丸和宗珏,一贯沉稳的表情难得崩裂出了堪比表情包的效果。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鬼灯看着眼前的场景,尤其是宗珏长长的黑发和黑发中毛绒绒敏感抖动的大耳朵,不由得挑起眉梢稍显讶异的嘟哝一句,而后才上前解救快被宗珏掐死的小狐丸。

“丁?”宗珏暴躁地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往墙上踹了一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调燃着火气全然不似平时天塌下来眉毛都不抬一下的模样,皱着眉头跳脚的样子倒有点像是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少年人。

可不就是少年人吗。

鬼灯怀念地趁机捏了一把宗珏的耳朵——宗珏也不是从生下来就习惯于收起耳朵尾巴保持人形的,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宗珏的时候野干还保留着除非必要绝不化为人形,哪怕变成人类模样也要时不时把耳朵尾巴拿出来晾晾的习惯,那时候野干脾气不怎么好对小孩子还是有些容忍的,他爬到宗珏脑袋上去揪耳朵上的毛宗珏也没怎么恼火过。

对的,前提是孩子。

被宗珏甩着脑袋把手拍下来的鬼灯遗憾地啧了一声,才解释道:“你跨越了时间线。”

宗珏的确是宗珏,然而不是现在这个经过岁月打磨收敛起所有锋芒能够游刃有余地面对一切的黄泉神,而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刚刚被伊邪那美带回去,骨子里透着桀骜难驯兽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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