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王校尉一直默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冬日天短,太阳收了余晖,很快就入夜了。
今天也是一样的没有人来抢床铺,大大的被子全都归他一个人盖。展昭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这一夜不停地从梦中惊醒。不知是不是上回拜周公时走神了的缘故,他怎么总是梦见自己拼命地拍马赶路,似乎是要去救什么人,又似乎是为了追什么人回头,马都一次一次地跑到脱力,终于也不知追上了没有。
天再亮起来的时候,是难得的休沐日,包大人却派给展护卫一堆任务。
东边九婆婆摊子上打酒,西边高爹爹铺子里买糕,全城转了一大半,展昭心知这肯定是公孙先生和包大人求来的差事,不为别的,就是放他去大街小巷里随意溜溜,也看看皇城根底下老百姓们将过年这会的笑脸。
回到府里,糕点酒水都散给兄弟们分吃去,展昭去找包大人。
包大人正和公孙先生凑在一起,指点着卷宗说着话。见展昭回来,包大人正色开口:“展护卫辛苦——这回却是着实要辛苦你了。”
匆匆用过饭,结果张大妈亲手打点的一大包干粮,展昭牵出马来,出南城门。
天寒地冻,马走得不快。展昭好容易赶路来到松江府外渡头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早上。
每次来陷空岛都有些波折,展昭自嘲地笑笑,这回尤其因为白老鼠的缘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节。包大人也说了叫他自己挑选,是上塞北还是下江南来着,也不知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揽下了这个来陷空岛找人的活,大约是为了证实心里头光明磊落?还是担忧换了旁人的话,白老鼠那脾气难免一场争执?
放眼望去,到底是扬子江畔,天气虽凉却没什么冰雪。年三十这样的日子,虽然热闹,却都是各家各户关起门来热闹自己的,赶着拜早年的客商大都早办完了事,回家和妻儿老小团聚去了。陷空岛隔着海水在那边静静地立着,展昭遥望一眼,转头来寻船家,果然,船工都收了船回家过年了。
干干净净的海面上划过来一只船,展昭站直身子。
划船的人衣着单薄,晨光里映着海天,勾出来的身形倒是结实,一身筋骨都生得恰到好处。用不着看清眉眼,展昭已知道这来的竟是白玉堂本人。
白玉堂不开腔,靠了岸,跳下船来系了缆索,才稳稳地走过展昭身边,推起大大的斗笠,露出脸来微微一笑:“你的马,送去厩里拴好,上船。”
“我这次来,是……”展昭吸一口气,刚开了个头,却被白玉堂一挥手:“海边风大,回家再说。”
到了船上,白玉堂慢悠悠地划着水,还随口哼唱着什么,却不计较风大不风大的了。
展昭听着他唱的,在海风海浪哗啦啦的声响里若隐若现,好一会儿靠上了陷空岛,白玉堂一甩缆绳,那边有穿着水靠的弟子接了系好,二人下船。踏在实地上了,展昭才忽地想起:“原来白……五弟还会划船,今天这船倒是划得格外稳当。”
五弟?好吧。白玉堂笑眯眯地带着展昭走出几十丈远,旁边没人了,才好似随意地说:“原本不会。五爷生下来头前二十年,最怕水不过——还多亏了这小半年东奔西走,跑堂也做过,圣人书也背过,忽地就觉得这些事情也都没什么难,该学就学,想做就做罢了——你若是喜欢,就在陷空岛住下了,有闲了就去茉花村里换鸡蛋,我天天摆你过去。”
“多谢五弟。”展昭稍微偏开头去打量岛上张灯结彩的装饰,“今番却实在公务在身,须得寻着楼小兄弟回去,于沈朋友所言之事有些干系。”
“大过年的,你忍心?”
展昭脚步不由得一顿,想说既是如此,且稍待一二日便是。
白玉堂却也站住了,回转身来一挑眉:“猫大人,我若咬死了不放人,你以为你还能离开这陷空岛?”
“……”展昭一口气滞住。
“当真了?”白玉堂却笑出声来了,“逗你的——快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