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的手不自觉剧烈地抖动起来,里面滚烫的茶水洒出来,泼在他的手上,烫红了一片,他却毫无察觉,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莫一笑。

凌嘉白缓缓地将脸埋在了双手捧起的手心里,肩膀颤抖着,显然是落了泪。她旁边的莫一遥红着眼框搂住她的肩膀,然后变成一个紧紧的拥抱,好像要彼此取暖汲取力量那样。

似乎有什么液体灌进了这幢别墅,一点一点地将所有空间填满,充塞住口鼻,挤压出最后一点空气,将人逼迫到窒息。

莫一笑简直要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那四个人周身萦绕着一种将他隔膜的气息。

他们自成一个世界,而他被迫被放置在外面,默默看着。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夺取了别人的宝物一般。

莫一笑吞了口唾沫,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很抱歉……”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啊?!”一直没有作声、最开始看上去优雅干练的凌嘉白忽然从手中抬起头来,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几乎显得血红,狠狠地瞪着莫一笑,歇斯底里地叫道,“你想要占据身体!所以没有救我的一笑!你故意等着他消失,看着他消失!然后你抢走身体的控制权!是你对不对?!”

莫一笑僵在那里,表情怔怔的。

……即便,即便已经尽量周全了这件事情,最后还是没有逃过这样的指责,甚至……恨意。

眼前的女人在他刚刚步入这座房子时表情那么慈爱又柔软。

而现在她瞪着他,如同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母兽。因为失去了她从肚子里孕育出来的、一点点舔舐和抚养的小兽。

莫一笑为她难过,可是,他还不至于为此自责。

“我没有。”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睛里尽量显得真诚而坦白,“我主导这具身体的时候,原本的那个他,已经不在了。”

这大约是他进入这座房子以来唯一一句半点不掺假的话。

但凌嘉白似乎并不肯相信。她脸上满是泪水,表情在痛苦和恨意之间挣扎不定。她想要相信面前的人,或者说,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相信面前的人,但失去了孩子的痛楚让她做不到理智。

去他妈的理智。

“妈。”

低沉的男声在凌嘉白再次开口前响起,打断了可能的悲痛中毫无顾忌的话:“你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下好吗?”

“凭什么?”凌嘉白转过头瞪着她的长子,眼睛里甚至有戒备。似乎这一刻,所有阻挠她探究“真相”,探究幼子离开的人都成为她的敌人。“你弟弟不在了!你知不知道你弟弟不在了?!我得问清楚!”

“妈!”莫一苇的声音猛地拔高,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颤抖。这个看上去似乎平静的男人终于泄露出他内心的悲痛。

但在这短短一声失控后,这个男人又迅速地镇定下来,脸上的表情几乎看不出什么,只有他的话语里那一丝悲哀,让人察觉到他压抑的痛楚。

“他也是弟弟。——他也是……一笑。”这男人用尽了克制才轻声道出那个名字,“妈,你现在不稳定,我不希望你冷静下来为你说过的话后悔。”

眼前的少年表情里带着悲伤的怜悯和叹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这要么是他心性狠辣到可以漠视与自己同源的人格逝去,并且一点挣扎犹豫和后悔都没有,要么,就是他说的是真的。

假如是前者,他大可不必把双重人格的真相说出来。左右有着原本的一笑的记忆,就算为人不同也可以蒙混过关。毕竟,一个没成年的孩子,饱经社会沉浮和娱乐圈的复杂后,变了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

而双重人格……他若不说,谁会想到呢?

眼前的这个,并非是害死自己弟弟的人,而且,他又同样是自己的弟弟,不过是另一重人格罢了。

莫一苇虽然很难过,却尚有一丝克制,束缚着他不要把心中的痛苦和负面情绪倾泻出来。

至少,不能在这个少年面前倾泻出来。这个人有着他们的一笑的记忆,却不代表同样承袭了一笑的感情——他,对他们一家,是没有那份十九年、二十年来培养出来的亲近的。

他说着抱歉,眼睛里也确确实实是那种歉意和怜悯,但那更多的是一种基于人道主义和人类同理心的怜悯。而不是……而不是作为家里一员的感同身受。

母亲的无端指责,只会让他觉得心冷和抗拒。

莫一苇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要制止这件事。

“妈,至少我们现在还有他。”莫一苇从后槽牙里艰难地把这句话说出来,潜台词是——请不要把这个仅存的人格也推远。

凌嘉白被他痛楚的声音镇住,止住了哭泣,睫毛上还垂着泪珠,表情却由之前的崩溃和狰狞变得木呆呆的。

她听懂了,却更觉得从胸臆之间升起一股巨大的、海啸一般扑卷来的悲哀。

母兽失去了她的幼崽,却连责怪谁都不知道。她的幼崽不是被凶猛的野兽叼走的,她空张着嘴巴,却不知道该撕咬谁。

她的长子在劝告她珍惜这仅存的、与她的幼子相连的存在。

可是……可是!就算是同一张脸,那也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这不是让她在半梦半醒中爬起来、凭借本能去哺育的那个婴儿,不是那个任由她牵着小手、蹒跚地走走摔摔的小孩,不是那个明明不会说讨喜的话不懂得讨人喜欢却一意要当大明星的少年……

不是啊!

凌嘉白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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