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果然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认为我被君上控制了?”
刘叙恩点头。
“你费了这么多心机,毁灭了宇宙中大部分智慧种族,就是为了斩断我和‘契主’的联系,让我不再被他控制,你是为了救我?”衣飞石再次确认。
刘叙恩听出他话中的危险,缓缓将额头触地,说:“弟子代恩师执掌阴司多年,自知此罪无赦。今日冒险刺杀君上,本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他日死于恩师裁决,也是罪有应得,不敢抱冤。”
“你的目的是救我,还是刺杀先生?”衣飞石问道。
刘叙恩想了想,说:“若恩师知道君上曾以卑鄙手段将您控制多年,您自然要杀了他。”
衣飞石缓缓地说:“那么,我若告诉你,你错了呢?”
刘叙恩抬起头。
“我若告诉你,在你对我使用了那枚斩去法宝与契主关联的玉简之后,我没有任何从囚笼中摆脱的感觉。是,我确实曾经是君上的一件铠甲,我也确实曾与君上心意相通、以神论交。”
“可是,”衣飞石话锋一转,“当我正式追随君上修行,成功化人之后,这种关系就结束了。”
衣飞石回忆起往事,淡淡一笑:“我曾祈求君上不要这么做。”
“他告诉我,不行。”
“他说,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道。他教我成人,引我入门,并不想让我成为第二个他。”
“否则,你以为铠铠为何会出现?一件法宝,岂会生出两道器灵?”
说到这里,他看着刘叙恩,又问了一遍:“现在你是不是就想把手里那枚玉简砸在我的头上,彻底把君上斩出我的生命呢?——你想杀了君上,哪里是为了我?”
刘叙恩位阶高至半步圣人,哪怕在下界不可能带来全盛时期的力量,心境总是半圣级别。
以他半圣的心境,竟然被衣飞石一番话说得动摇了。
是承认自己想错了,恩师根本没有被控制,恩师就是个恋爱脑,一心一意爱慕君上,宁愿拿自己和门下弟子的性命去讨好君上,还是固执地认为恩师被君上洗了脑,用手里的完全版斩前尘,把君上彻底斩出恩师的生命?
若是认了前者,就是前功尽弃,这个世界无数被海族收割的人类都白死了,他自己也要受天诛灰飞烟灭,恩师依然被君上蛊惑控制。若是狠心走了后边这条路……
刘叙恩攥紧手里的执法玉简,看着衣飞石沾着鲜血的容颜。
他心里很清楚,什么前者后者,说穿了,无非是在他占尽上风的时候,究竟是尊重恩师的意志,还是尊重他自己的意志。
他以为恩师受控制受蛊惑,现在恩师已经证明了,没有那回事。
那他可以强行把恩师的恋爱脑洗干净吗?
“师父,您知道君上曾改良过一种幻术吗?”
“君上认为,施术者的见识终究是有限的,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存世越久的幻术越容易露出破绽,皆是因为当初布置幻术的术者眼界有限,无法随着时代进步,自然为后世中术者识破。”
“所以,想要让施术者把幻术布置得尽善尽美是不现实的。”
“他决定在中术者身上做手脚。被他改良过的幻术,主要作用在中术者身上。幻术的布景会随着中术者的常识进一步完善。比如中术者是中古时代的人,他就会穿着长衫裹着头巾,中术者是新古时代的人,他手里还会拿着手机——他认为自己应该是怎样的,身处的环境应该是怎样的,幻境就是怎样的。”
刘叙恩轻轻握住衣飞石的手:“师父,弟子罪犯不赦,自有天罚。看在弟子用这条命、竭尽全力想要救你的份上……醒一醒吧,师父。”
衣飞石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低声说:“你只求我,不对我用那枚玉简么?”
这时候衣飞石关心的是仍旧是那枚玉简,关心的仍旧是谢茂的圣魂,刘叙恩也已经绝望了。
“弟子……妄作小人。”
嗤啦一声。
刘叙恩已经将手里的玉简捏得粉碎。
直到此时,衣飞石一直冰冷的眼神才有了一丝温度。
“你真以为自己能杀得了君上么?”衣飞石摘下他束发的短簪,轻轻一拨,刘叙恩头顶上巨大狰狞的旧疤痕就露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有些奇怪。
单看刘叙恩头顶上的伤痕,确实是君上的手笔,可是……
君上为什么要对刘叙恩动手?
君上已经下了手,刘叙恩怎么可能活下来?!
可怜谢茂一直蹲在旁边,看着师徒二人交锋,大气都不敢出。他倒不是怕刘叙恩来杀他,反正也杀不死么不是?他怕的是刘叙恩手里的那枚斩前尘玉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