臃肿的黑云拥挤不堪地堆砌在万木拱合的上空,常年接受不到日照而干枯苍老的林木像是被压迫得喘不上气的一样,不时发出行将崩断的可怜的声响。
浓稠得令人窒息的黑影如泼墨,成为邪灵的绝佳庇护。潜伏在四处的暗夜的寄生者悄然聚集到一条早已荒芜、看不大出本来面目的小径周围。新鲜的活人的气味挑拨着他们异常发达的神经末梢,刺激得一双双幽亮的眼珠在每一个草木错落的缝隙里闪烁成一片。
淡定到令人费解的徐徐闲步的身影在踏上这块鬼祟的地域后很久,才好像后知后觉地觉察出异样,附庸风雅的折扇抵着秀雅的右手手掌一点点合拢,湘妃竹制成的扇骨因经年把玩而格外细润,一丝声响也无。
“啊呀,我这是到了哪儿了?”
这一声媲美戏台上浅吟低唱的问话震得暗处的鬼怪们不由呆了一呆。唯恐猎物跑了,几个机灵的用力一蹬地面,化作道道黑色的激电,眨眼间已将擅闯者包围了个进退无门。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威胁,那人岿然不动,唯有乱皱的白色衣摆懒懒地望风而动。
“哟,各位还真是热情呐?”
正面冲上的妖物闻声抬头,恰直直对上一双细窄眉眼中琥珀色的眸子,暗夜里仍是沉淀着一抹熔金般的亮色,流丽而蛊惑。
三个嗜血的魔怪徒劳地用他们能夜视的异眼盯着湛绿衣领上露出的一截白皙高贵的颈项,他们中一个的利爪甚至已经挥了过去,却堪堪停在距离那青色血管半寸的地方,随即就被一堵无形的障壁阻住了攻势。不只是这三只魔物,远近围拢到此的精灵鬼怪都被这人的气息所慑服,僵立在原地。
夜风拂过,萎靡的草木沙沙作声。
——流年不利,撞上一块肥肉,却吃不下!
可惜发现风头不对,它们也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似的,一众魔物被定身在看不见的圈子里,退也退不得。
那名看起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富家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又开口了:“在下ròu_tǐ凡胎,吃下去也不过满足你们一时口腹之欲,既不能延年增寿,又无法云升霞举。诸君也算是天生地成的灵体,却总是为愚昧世人恐惧排挤,不得已才依附于这暗夜浊世。今日是在下误入宝地,却也不想就这般白白失了性命,是以得罪了。”
宛如佳酿倒入白玉杯中一般好听的音色告一段落,咒缚立消,大小精怪只觉得身体一轻,紧绷的肉身松弛下来,随即呜呼哀哉、东倒西歪地瘫了一地。
“你……你到底什么来头?”个别胆大的仆倒在地,有气无力地问。
男子带着教养极好的谦谨雍容之态,说出的话也是掷地有声:“在下并非什么名震江湖的名宿泰斗,报上名号,各位还是对吾一无所知;且吾这一去,后会无期,知晓一个毕生不再有交集之人的名姓也是枉费。只是幸遇诸君,也算有缘,诸君委身于这山野荒林,藏头露尾,绝非长久之计,倘若今日来的不是在下,而是那些名门正道之士,恐怕就要落个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了。”他闲适地展开扇面,仁慈地看向伏倒在他脚下的异类们,“何况,这反常的暗夜天灾,注定中原正道不会放任不管,总有期限,届时尔等触光即灭,又当如何?”
回应他的是一阵不安的骚动,这些低等的精怪全凭嗜血本能行动,自然想不到这么长远。到此时被人提点,那种求生无路的战战惶惶从天而降,并迅速蔓延开去。
终是那个胆大地问他:“但、但求高人指点。”
“不敢,”男子重又抖开扇面轻轻摇晃着,像来时那般轻松地踱出这片领域,“此去东北三十余里,有一地名唤‘晦阴绝域’,乃是苦境少有的一处极凶之地。其地脉迥异俗世,天然就是尔等拒人王约束、避仙曹抹杀之所,何不举族前往?”
短暂的静默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道:“你说得容易,不说它们,我可是知道的,晦阴绝域早已被嗜血族新皇疏楼龙宿所据,手下可都是千年以上的血族王裔,我们不过是些道行低微的下等妖怪,到了那里还不是只有被欺凌宰割一途!”
那人顿步,斜斜展开的扇面半遮了那张绝美的脸庞,露出迷一样的神态来:“这世间一切来得毫不费力的东西,通常也一文不值。晦阴绝域可算你们寥寥无几的一线生机,自然也绝非唾手可得之地,是困守此处、束手待毙,还是抓住时机、拼出生路,全赖你们自己的选择。”
可怜这些冷血的生物们再一次被这话中的摆事实、讲道理被收买了妖心,四周一下又乖顺地安静下来。
“若各位信得过在下,自可前往晦阴绝域设伏,近日,龙宿将有大患,届时便是你们孤注一掷的良机。”
澹台无竹刚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安然脱离那片气味并不好闻的地段,便开始提气狂奔,径自往晦阴绝域去接应痕千古部。
难为他兴奋难抑地翘首盼望大宗师从烟都返回,肚子里憋了一堆诸如“得知无后留守烟都大宗师是不是很开心?”、“这么多年没见,无后有没有变更漂亮?”这样的问题。可大宗师却是来去如故,波澜不兴,看也不看他,只丢下了未雨绸缪下一步的任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