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同胡子大叔二人喝了一会儿酒,不觉有几分的酒意上来了;于是便借口小解,到外面吹吹风,醒醒酒。他包裹着新入手的军用毯,沿着车阵的边缘慢慢地散着步;一边走,一边借着酒劲幻想着,一旦发了财,今后的种种愿景和规划。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觉走到了车阵的外面。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让葛朗台的酒醒了几分。豁然回首,发现已经离营地有些距离了。这样可不好,万一遇到了夜晚出来觅食的野兽,那就危险了。他摇摇头,晃晃悠悠地又往回走。
突然,他停了下来。
风中送过来了一种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即使酒后反应迟钝,也可以分辨得出——那是马蹄奔腾的声音。不是一匹马,而是复数的马,很多的马在奔驰。而且马蹄声中还隐约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
也许是众神的庇佑,让葛朗台一瞬间酒醒了大半。他连忙扭动着粗短的双腿,向着营地的方向狂奔。但是酒精和恐惧的双重作用,让他双腿的动作变形,跑起来重心不稳,踉踉跄跄。终于在不慎踩到一个小土坑后,葛朗台一个跟斗扑倒在地上。然而这一跤救了他的命。
在倒地后不久,马蹄声便从身后急速赶上了他。隔着毛毯,他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是马蹄践踏大地的怒吼声,地面犹如大海波涛一般剧烈地颤动,而他就犹如惊涛骇浪中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
葛朗台在毛毯下哆哆嗦嗦地颤抖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绿色的军用毛毯跟草皮的颜色混在一起,加上光线昏暗,导致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微微凸出地面的土包。马上的骑手们将注意力放在远方的车阵上,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不和谐的凸起。
坐在马车顶上放哨的佣兵终于也发现了异常,风将声音送进了他的耳朵;举目望去,夜色中朦朦胧胧一群东西向他们急速靠近中。佣兵一把甩开了披在身上的毯子,挣扎着站起身正准备大声告警。一阵尖锐的啸声,佣兵的脖子多了半截箭杆。营地里的火光勾勒出了马车顶上人体的轮廓,让射手不难找到目标。
箭矢的冲击力带着佣兵的身体向车阵内部坠去。看到这一幕的人们起先还以为他是失足摔了下来。直到随风送过来更多的尖啸声,伴随着如蝗的箭矢纷纷落入车阵内,人群这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马贼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声,犹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蹿,寻找着躲避箭矢的掩体。不幸被流矢击中的人,拖着流血的躯体在地上哀嚎着,祈求着刚刚还在一起喝酒吃肉的同伴救护,但是人人都只顾得上自保,对垂死呼号的同伴们无能为力。
商队聘请的佣兵们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们拿起了武器,举着盾牌凑到了车阵之间的缝隙处,准备迎击敌人。然而来袭者显然对付车阵的经验丰富,无意从那道狭窄的间隙攻入。他们有更好的办法。
几位骑手绕着车阵骑行。他们不携带任何武器,只是在头顶轮转着带铁锚的绳索。在寻得一处较单薄的位置后,骑手们扔出了绳索。铁锚勾在车体上,在复数的马力拉动下,车厢开始向着外倾斜,最后“轰隆”一声侧翻在地。车阵露出了破绽。
黑夜中涌出不知多少骑马的粗鄙汉子。他们大多数人身无片甲,仅着布衣,但是人人手中高举着闪亮的弯刀。轻骑兵们娴熟地操纵着马匹从缺口跃入车阵之中,将匆忙前来堵口的佣兵踩得七零八落。之后就是一场屠杀。
最先要杀的是佣兵。他们能够对进攻者造成威胁,非杀不可。
商队的商人也得杀。没了苦主,抢得的货物才没人追查,才能顺利销赃。
蹭商队车的吟游诗人和各色旅行者也不能放过。没有了目击者,强盗们才能安全。
……
杀杀杀!
即使有佣兵放下武器,祈求进攻者饶命,甚至愿意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也逃不过被虐杀的命运。强盗们肆意地大笑着,将被俘者四肢绑在木桩上,一刀一刀地将它们砍断,然后打赌剩下的那部分可以支撑到什么时候才咽气。
整个营地一时间犹如人间地狱,野兽们争相发泄着它们的兽性,炫耀它们的残忍。
听着远方传来的一阵阵凄厉的叫声,躲在毛毯下的葛朗台冷汗直冒、浸透背心。他有心回去寻找自己的亲人,但是恐惧让他始终挪不动腿。就这样战战兢兢僵持了大半夜,强盗们似乎终于也闹累了,营地里面逐渐恢复了平静。
葛朗台小心翼翼地从毛毯下探出头,发觉附近已无人。远方被攻陷的营地篝火依旧通明,火光中映照出朦朦胧胧的人影。显然强盗们还留在营地中。闹腾了半夜的他们也累了、饿了,正鸠占鹊巢地享用着原主人留下的食物和酒水。他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猫着腰向远离营地的方向爬去。直到营地的火光消失在他的视野中,这才停下来。
阵阵凉风吹来,让葛朗台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他仰望星空,才发觉天大地大,自己竟然已是孑然一身,无处可去。不禁悲从中来。
等等,还不能放弃!
葛朗台回想起来白天见到的那些人。他们现在应该在经过的那条小河边。这是附近方圆几十里他唯一能想得到可以求助的力量。
葛朗台再次看向星空,借着星辰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来时的道路一路寻了过去。